【Vmin】生如尘露（上）
*灵感来自电影《季春奶奶》
*关于金泰失踪十二年的童年玩伴的失去与寻回的故事，文艺电影风
*很用心的一篇文了，字数较多，本章8000+，两发完，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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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我没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一般别人都叫我“喂”，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叫“那边那个小子”。”
“……那他们为什么打你？”
“哦，我欠他们钱。”
“多少钱？”
“关你什么事。”
“你帮我个忙，我帮你还钱。”
1
“是……智旻吗？”
“真的是，真的是智旻啊！”
少年应下了这个名字，面前年迈的奶奶颤抖着双手捧住他的脸，抚摸他刚刚做好的发型，慢慢往下滑去捏他的肩膀，一寸一寸的查看这个失踪了十二年的孙子的改变。
“我们旻旻长高了……也壮实了……”眼泪随着奶奶的自言自语顺着脸上的皱纹落下。她哭得太厉害了，泪水流了十二年还是流不尽，那源源不断的水珠似乎要将脸上遍布的沟壑都化成河谷。
少年在奶奶拼尽全力的拥抱中扭头去看身边站着的人，那个将他带到这里的人。
他说他叫金泰亨。
那天晚上，金泰亨告诉他说，只要他扮演一个名叫“朴智旻”的人，陪这个癌症晚期的奶奶走过最后一程，金泰亨就会帮他还完他所有欠的债。
“朴智旻是老人的孙子，我们小时候是最好的玩伴，”金泰亨提起这个名字，眼神里有着无可言说又化解不开的思念和悲伤，“智旻是跟着奶奶生活的，我们是邻居。有一天智旻和奶奶去买菜，是冬天，大清早天色也很暗，智旻就走丢了，找不到了。”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可一直到雪停，我们都没有找到智旻。再后来，三四年过去了吧，有个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落网了。根据他们说，是有这样一个孩子的，因为这个孩子长得不错，发现无法逃走之后就不怎么闹了，所以他们印象比较深刻。只是他们把人带走没几天，这个孩子受凉染了风寒，因为害怕被发现，他们没有及时带人去医院，结果这个孩子就病死了。”
少年一直盯着金泰亨，可陷入回忆中的金泰亨眺望着窗外黑暗的夜空。这段回忆估计很让他难以接受，说到一半就有些哽咽，好一会儿才咽咽口水继续说下去。
“我们没有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奶奶，奶奶只有这一个孙子了，她受不了，让她有个念想活下去，也挺好的。”落地窗上因为巨大的室内外温差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金泰亨伸出一根手指，就像小孩子做游戏那样一笔一划的写着字，最后玻璃上就出现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朴智旻，然后金泰亨又在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爱心，把这个名字小心翼翼的圈在中间。
“可上个月，奶奶说肚子疼呢，睡不着觉。我带她去医院检查，查出来……胃癌晚期。”金泰亨叹了口气继续说，“这病，再有钱也只能多拖一点时间。奶奶没什么愿望，也不抗拒治疗。可她就是想找到自己的孙子，找不到就天天往外跑，没办法好好休息治病。我承认我刚刚帮你把人赶走是因为，你长得挺像智旻的，奶奶也老眼昏花了，你年龄看起来也合适，所以我想让你假扮一下他。等好好让奶奶走好最后一程，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这个钱来的挺容易，少年当时就答应了。
现在金泰亨把他带到奶奶身边，少年一开始实在反应不过来。他愣愣的看着满面泪痕、苍老憔悴的老人，感受着那颤抖的抚摸。奶奶粗糙的手掌轻柔的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脸颊，有些痒痒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谁这样温柔的，如同对待珍宝一样对待过他，在感到莫名其妙的抵触同时，他又从内心深处爆发出一种无可抑制的悲伤来。
或许是这个场景太过催泪，一旁的金泰亨已经通红了眼眶，丝毫没有之前带着他去洗澡换装扮做发型的强势。少年愣着愣着，眼泪也就那样落下来了。
“嗯，”少年慢慢抬起手臂回抱住这个脆弱的老人，“我是智旻啊。”
从此他就是那个“朴智旻”了。
2
落日余晖悄然洒入一片洁白的病房，心满意足的老人在痛苦的化疗后，挣扎许久才终于进入梦乡。
一直陪在病床边的少年又等了好久，确认了奶奶睡得安稳，在均匀的呼吸声中慢慢把被老人倚靠着的胳膊抽出来。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的关节稍稍一动便发出僵硬的咔咔声，随之而来还有从骨头缝里散发出的酸胀麻木。少年却一点不耐的表情也没有，活动着胳膊坐到一边休息，等缓过来一点，便拎着空了的热水壶去接热水。
热水器在卫生间旁边，为了方便陪床的亲属的需求，还有一个吸烟室在一旁。少年按开热水器，插着兜等着，听着热水注入水壶逐渐变化的声音。吸烟室里有位大叔，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看见来了别人，又抽了两口便掐了推门离开。吸烟室聚集了太多的烟草气，那个大叔开门的瞬间就带出来一丝味道，飘进少年的鼻子里。
热水壶快满了，少年关了开关，把壶塞盖上。开水的热气扑到少年的指尖，少年忍了又忍，还是把暖水壶放在了原地，自己转身进了吸烟室。
少年抽的不是什么好烟，不过比之前捡烟头要舒服的多。他靠在吸烟室的玻璃上，熟练的点火，然后拿起来狠命吸了一口。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动烟了，好像自从他染上烟瘾开始，就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吸烟过。他在吞云吐雾中有些看不清楚傍黑天吸烟室外的模样，恍惚好像又回到了某个凉嗖嗖的街头，无所事事和活不下去这两个问题奇异的同时困扰着他，压的他喘不过气，只有强制自己去吸一点不一样的味道保证艰难的呼吸。
而现在，这样的日子好像一瞬间一去不复返了。奶奶对他很好，是他难以想象的好。他得知奶奶曾经也是住在富人区的人，是为了找孙子才一度变卖家产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孙子”了，奶奶恨不得把所有的没给智旻的爱全都给他。她无比积极的配合医生，就为了医生能允许她带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子回家看看。少年无法拒绝，他的任务就是最大限度的陪着奶奶。奶奶把朴智旻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留着，哪怕搬了很多次家，那些小小的衣物鞋子，幼稚的玩具，再也无法跑起来的小火车，已经生锈的小铁道，还有满满一瓶玻璃珠。连房间里的被褥都是曾经朴智旻用过的，被单洗的发白，里面的棉花却因为精心的呵护依旧蓬松。
“哎一古，这几天没有给我们旻旻晾被子，被子没有我们旻旻喜欢的太阳味儿了，”奶奶拍着那床被子，表情从略微自责变成欣喜，“还好，还好我们旻旻回来了啊，我们旻旻长大了，这被子盖着要漏风的，奶奶再给你做一床。”
奶奶拉着他的手，领着他去看看这里看看那里，领着他去邻居家敲门，骄傲的告诉他们她的孙子回来了，然后听着邻居对他的夸奖笑的合不拢嘴。
最后是实在不能不回医院喝药了，奶奶还是不愿意走，直到少年把金泰亨叫来，两个人扶着奶奶上了金泰亨的车，才终于回到医院。
“哎，哎，旻旻看这车啊，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车了吗？奶奶带你出去玩的时候，你还要指着路上的车给奶奶讲，长大了带着奶奶坐自己的车出去玩呢，”奶奶一刻也不愿意放开少年的手，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摩挲，“是奶奶不好，奶奶让你拽着奶奶的衣服，奶奶手里提着菜，那么多人，不知怎么的就把我们旻旻挤跑了……唉……我们旻旻当时吓坏了吧……是奶奶不好……”
少年从后视镜里看见驾驶室的金泰亨难过又有些阴沉的脸色，想了想，自己握住奶奶的手安慰。
“没事的，奶奶，我不是回来了嘛。”
他看见金泰亨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复杂的眼神里好像有着些赞许的情绪。后来在病房外面他也夸他，说以后也请这样好好的照顾奶奶。
少年感觉到手指尖传来灼热的痛感，哆嗦一下，烟头就掉到了地上。灼痛将少年从恍惚的混乱回忆中拉扯出来，看着只抽了一口的烟掉了一地的碎灰，皱皱眉头，把烟头捡起来扔进烟灰缸里，推开吸烟室的门，还没有走出去，又松了力气。
吸烟室的门慢慢关上，少年转过身来，掏了掏兜，然后想起来这是金泰亨给他买的新衣服，兜里什么都没有，于是认命的耸耸肩，蹲下身子，用双手把烟灰一点点聚拢起来，然后往烟灰缸里捡。
燃烧殆尽的烟灰落在地上冰凉一片，又是粉状很不好捡。少年拢起来大半，还有那么一点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捡起来了。少年试了好几次，宣告失败之后有些恼怒起来，站起身用脚把这小撮烟灰踹到一边完事。
少年这时才出了吸烟室，提着暖壶往回走，病房门口就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喊声。
“我的孙子啊，我的旻旻啊，我的旻旻不见了，你们别拦着我快去找啊……旻旻不能再丢了，他找不到家啊……”
少年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门。原本冷清的单人病房此刻可以算是热闹，医生护士站了四五个，还有一个拼命搂着奶奶的金泰亨。
“奶奶！您看，旻旻这不是回来了吗！”
金泰亨像看见救星一样拼命示意少年过去，少年把暖壶放好，听话的跪倒了床前。
奶奶因为金泰亨的这句话拼命的睁眼看他，少年主动的伸出手去拉住奶奶的手。他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事故吓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不用金泰亨指示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在这里呢，奶奶，”少年握着老人的手，“旻旻不走，旻旻好不容易找到家了，不会走的。”
奶奶攥着他的手，安静了两秒，随后不管不顾的一把将少年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等奶奶缓过劲来，医生和护士才成功给奶奶做完了例行检查，又把营养液给奶奶挂好。直到奶奶夜深睡着，才终于又把少年放开。
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和我出来。”
金泰亨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为了奶奶更好的休息，病房的灯已经熄了。少年在黑暗里因为金泰亨的语气打了个寒颤，这么多年在市井底层混出的痞气又席卷心尖。不过他好歹知道分寸，不会在奶奶的病房乱闹，乖乖的跟着金泰亨走了出去。
“你是怎么回事！”
走到卫生间里，金泰亨一把就将少年推到了墙上。
他比少年高半个头，很有居高临下的压迫意味。可惜少年从小受到的欺负都习惯了，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原本还规规矩矩放在两侧的手无所谓的插进了裤兜里，顿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意味就占据了他整个身体。
“我怎么了？”
“我要你好好照顾奶奶，不是让你拿着我给的钱去舒服！还抽烟！你知不知道二手烟对人体伤害多大，你是巴不得奶奶早死，好早拿到钱跑是吗？！”
金泰亨几乎是一口气吼完的这些话。他不知所以的别扭感已经折磨了他好几天。是他要少年来假扮朴智旻的，可当少年真的做的很好，当看见奶奶那般认真的对待这个假孙子的时候，反而是他先开始觉得不舒服，觉得别扭。
冥冥之中，他曾经最好的玩伴好像在指责他的不负责任，指责他欺骗了奶奶。原本金泰亨一直用“为奶奶好”这个想法掩盖内心的不适，用奶奶越来越多的笑容暗示自己做的是对的。可当他从少年身上闻到浓烈的烟味的时候，他的别扭终于变成了愤怒，他觉得这个少年玷污了朴智旻这个名字。
小时候的朴智旻是那样美好的存在。他们一起出去玩，他是一个可靠的哥哥，哪怕他只比金泰亨大几个月，可连金家父母都放心金泰亨跟着朴智旻出去玩。人人见了他，都会夸这个孩子看起来就聪明，懂礼貌。每次在外面公园的沙地里玩沙子的时候，有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来打招呼，金泰亨是不敢回应的，都是朴智旻把他护在身后，然后自己乖巧的和大人们打招呼。
有一次，他们去一个有滑梯的公园玩。那个滑梯很高，金泰亨一开始不敢从上面滑下来，就坐在滑梯口，手死死的拽着边缘不往下滑。这个滑梯玩的孩子很多，等在后面的孩子排着队，朴智旻去找奶奶喝了口水，上来就被挤到后面去了。金泰亨堵了很多小朋友玩，他们在后面对着金泰亨指指点点，还有实在等不及的小孩子来推他。
金泰亨记得自己当时有多害怕，他在滑梯上嚎啕大哭。是朴智旻不知道怎么挤了过来，小大人一样和后面的孩子道歉，请他们再等一会儿，然后把哭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金泰亨抱到怀里。其实小孩子那么小的身体，哪有抱怀里这么一说，可金泰亨就是透过那层层衣料感受到了朴智旻传来的体温，将他因为恐惧而冰凉的身体包裹。
“泰泰不怕，旻旻陪着你滑，我陪着你，泰泰就不怕了。”
然后他们就用这个半搂半抱的姿势滑下去。这是很危险的动作，控制速度的朴智旻看不见前面，而金泰亨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滑梯虽然高，最后也设计了一个缓冲的坡。朴智旻带着金泰亨在那里慢慢停下来，然后哄着他离开。
可后面那个心急的，在滑梯上就推金泰亨的小胖男孩这个时候欢呼着冲了下来，根本不管金泰亨和朴智旻还在滑梯上。金泰亨只记得自己猛的被人往前一推，整个人就面朝下的摔下了滑梯。
朴智旻好像捞了他一下，但金泰亨还是摔破了膝盖。当时只有奶奶陪着他们两个出来玩，可金泰亨根本不愿意起来往奶奶那里走，也不让朴智旻去找奶奶。他害怕，死死的揪着朴智旻的衣服喊疼。
“泰泰乖，旻旻亲亲就不疼了。”
朴智旻帮金泰亨把裤脚提起来，露出膝盖的伤。那里蹭破了皮，缓缓渗出血丝来。金泰亨哭的更加厉害，就听见朴智旻温柔的哄他。
“我听奶奶说了，亲亲就不疼了，”朴智旻说着，用手小心翼翼的护着金泰亨的膝盖，然后低着头去亲他的膝盖。其实根本没有亲到伤口，朴智旻故意发出了很大的“啵”的一声，然后问金泰亨，还疼不疼。
金泰亨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就不疼了。这个时候奶奶也发现了不对赶了过来，听朴智旻说了事情，这个时候那里还找得到那个胖男孩。奶奶就把金泰亨抱起来，让朴智旻牵着她的衣服往家走。
后来金泰亨和父母到朴智旻家表示感谢，这才从奶奶口中听说朴智旻直接被那个男孩子踹到，不仅和金泰亨一样摔伤了腿，后背都青了一大块。
金泰亨听着当时就开始掉金豆豆，他在父母的同意下跑到内屋去找朴智旻，抱着他问他疼不疼。
“泰泰也给旻旻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金泰亨不相信朴智旻说的不疼的话，非要也亲亲他，等家长进来，就看见两个小团子抱在一起，互相亲对方的膝盖。
那次之后没过多久，朴智旻就失踪了。
失踪的朴智旻给金泰亨留下的只有无比美好的回忆，这在金泰亨心里几乎神化了一般美好的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金泰亨是绝对不愿意让任何人去玷污这个名字。可奶奶实在是不能再等了，他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发现少年的时候，他正被一群人堵在酒吧门口。距离得知奶奶生病已经整整一个月，奶奶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却依然不肯好好在病房里待着，找到时间就要溜出去到那个朴智旻丢失的集市里转转，祈祷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会出现在眼前。金泰亨心里实在是憋得狠了，才来酒吧喝酒，没想到还没进门就看见了这个少年。金泰亨在心里幻想过好多次，朴智旻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那一瞬间他恍惚以为这个少年真的是朴智旻，可下一秒少年挥拳就打的动作粉碎了金泰亨的幻想，他心里温温柔柔、善良的朴智旻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是少年太像朴智旻了，至少用来骗奶奶应该是没有问题。于是他出手帮了那个被围攻的少年，用万能的金钱去换他陪伴奶奶。
金泰亨知道少年的不堪，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本来就不应该走到一起。
只是为了奶奶，而这个少年今天还不知好歹的偷懒，害的奶奶情绪激动，连输液的手都因为鼓针脱针而红肿青紫。
可少年却自己去外面不知作何，然后带着令人厌恶的烟味回来。
金泰亨把自己的不满一口气吼出，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从震惊到冷漠，无所谓的开口：
“不满意？那你去找别人啊。”
少年说完就要走，不屑的要将金泰亨推开。少年的动作看起来随意，却因为常年打架而有着一定的爆发力。金泰亨没打过架，这一下顶到胸口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已经转身要走的少年听见金泰亨的声音定住了，攥紧了拳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事吧？”
“没事，”金泰亨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这个少年了，可因为奶奶还是忍住，“我们的约定不变，好好送走奶奶，我给你钱。”
“奶奶对你不错，不是吗？你就当陪奶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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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啊，你就是在这里，就是在这里……”奶奶紧紧牵着少年的手，一路给少年指指点点说着往事的话语哽在喉咙里，“我要你出门牵着奶奶的手，别走丢了。有时候奶奶要拿东西啊，不能牵着你的手，就告诉你抓住奶奶的衣角。你是很听话的孩子啊，就每次都紧紧地拽着我的衣服，有时候啊，拽的奶奶的衣服领子卡着脖子。奶奶就知道你在奶奶身边。”
“那次人多啊，奶奶买的东西也多，奶奶还叫你拽着奶奶的衣服。你很听话的，就拽着奶奶的衣服。可人挤着挤着，奶奶就感受不到揪着衣服的感觉了，奶奶一回头啊，果然没有我们旻旻了……”
老人说着说着，眼里就弥漫起浑浊的水雾来，那讲述的故事不知道在这十二年里回忆了多少次，话语间是历经沧桑的麻木和回忆往事的淡然，可神情却出卖了她。因为她的失误而造成的十二年的痛苦是老人无法磨灭的悔恨，已经深深的刻进老人的生命里成为了塑造她的一部分。
他们本是开开心心出来走走，少年不是很想让老人不开心，下意识的想开口安慰，又想起了那个晚上卫生间里金泰亨冷漠的话语，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就只能用力握紧了奶奶的手。
“你那么紧的拽着我，我们旻旻多怕走丢啊，多怕失去奶奶啊……是奶奶错了……”
少年终于无法再沉默着听老人自责的话了，他俯下身子凑到奶奶耳边，正要认真的说一些发自肺腑的话语，因为这个动作而转换的视角让少年的余光看到了方才没有看见的东西。那是熟悉的危险气息，他这十几年都在这种危险中摸爬滚打才活了下来。因此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少年将老人护在了怀里。
木棍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是少年曾经惹到过的仇家。
“我的孙子！我的旻旻！不能打，不能打我的孙子！”
少年将老人护的很好，拳脚都落在少年身上。他知道老人跑不快，他也不可能丢下老人一个人逃脱。这么多年打人又挨打的经验，少年知道这些人白天动手而不是深夜就知道他们没打算下死手打死他，就是教训教训而已，只要乖乖挨完了打，这些人就会自己离开的。
可奶奶怎么可能看着少年挨打，少年忍不住的痛呼声对于不知道如何更爱孩子的老人来说几乎是扎进心里的剑。拉扯中她爆发出一个老人根本不可能有的力气，将已经受伤的、无力护住奶奶的少年推开，疯了一样狂乱的喊着不能打她的孙子，一边不要命一样朝那些人冲过去，就连那些人拿出来吓人的尖锐的管制刀具也不害怕。奶奶不可避免的挨了几下打，就被反应过来的少年再次护住，只是那群人也不敢再动了，撂下几句恶心的话就骂骂咧咧的离开。
“奶奶？”
这顿打不算小伤，后背和双腿剧烈的疼痛让少年眼前一阵一阵发白。等少年从疼痛中回过神来，连忙去看怀里护着的奶奶的时候，奶奶已经没有了意识。
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少年整个心脏，他恐惧极了，连身上的疼痛也统统没了感觉。少年把奶奶抱在怀里，一边拼命呼唤着她，一边颤抖着手打急救电话。
手术室外面对暴怒的金泰亨，是少年冷静下来后早已预料的事情。
金泰亨先是去了解了大体的情况，好像还打电话找了什么人去教训谁，然后才停在少年面前。
少年都是皮外伤，哪怕给他包扎上药的小护士吓得不轻，可这样的伤少年却早已经不以为意，因此拒绝了护士为他安排病房休息的意见，自己默默的等在急救室外。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熟悉的皮鞋出现在少年的视野里，他慢慢抬起头，不出所料对上金泰亨通红的双眼。
“我……”
少年被那双眼睛里的怒火着实有些吓到了，忍不住想辩解一二，却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迎面挨了凶狠的一巴掌。
少年被金泰亨这气急的一巴掌打的整个人都差点从长椅上摔下来，连扯着身上刚刚被暴打的伤都叫嚣着疼痛。
“我要你好好护着奶奶！好好照顾奶奶！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金泰亨气的语无伦次，质问完这句就气的只剩下大喘气。他看见少年脸上很快发红浮肿起来，上面还明显的突起一条条红血丝，和少年杂乱的发一起黏在满是汗水的脸上。
少年静静的定在哪里，可能是疼极了，一时间没有办法回过神来。良久，少年才把头转过来，很僵硬的缓慢的坐直，无神的双眸中瞳孔先是涣散的不知目的，然后一点一点的聚焦，和金泰亨对视，却面无表情。
就在金泰亨都有些后背发毛的时候，少年却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你就是看不起我。”
他轻飘飘的吐出这句话来。
金泰亨看不起他，所以他不可能是那个金泰亨心中完美无缺的朴智旻，所以无论他对奶奶有多好，在金泰亨眼里都毫无意义，可一旦他为奶奶带来哪怕是一点意外，就都是他的罪过。
“对，”金泰亨怒气冲冲的回应，“我就是看不起你，怎么了？我不应该吗？我难到要哄着你，说你让奶奶变成这样做的真好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少年轻飘飘的说。
金泰亨是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看来绝对错误的人讽刺一般的话同时勾起了金泰亨满腔的悔意和内心深处对朴智旻的歉疚，他下意识反问：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少年却不再说话。
静止的空气因为急救室绿灯的亮起而重新流动，医生走出来的时候少年也激动的站起，却在看见金泰亨已经迫不及待快步走过去抓住医生的手之后，定在了原地没有迈步。
然后他从金泰亨如获大释的表情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等金泰亨照顾好奶奶，在想起少年的时候，身边已经再没了少年的音讯气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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