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min】生如尘露（下）
*灵感来自电影《季春奶奶》
*关于金泰失踪十二年的童年玩伴的失去与寻回的故事，文艺电影风，1.4W字完结
*很用心的一篇文了，希望大家喜欢~
4
“我要我的旻旻，我的旻旻没有事吧……”
奶奶醒来第一句话，虽然金泰亨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无法遏制的难受了一下，随即调整好有些喑哑的声音，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奶奶放心，智旻他刚刚去休息了，他在您身边陪了整整一晚上了，咱们让旻旻好好休息一下啊。”
奶奶主要是受到了惊吓，加上情绪激动，一位重病的老人实在无法撑过这样的刺激，一时间承受不住才晕倒。只是奶奶却像是度过了一个阶段似的，原本还能保持基本平稳的身体指标如今每况愈下，短短两天，奶奶就再也下不去床了。
金泰亨知道自己准备的借口无法安慰老人多久，可奶奶真的不再强制要求金泰亨把朴智旻带过来，只是每句话总要带上自己的孙子：
“我们旻旻没事吧，那些人下好重的手啊，别把我旻旻打坏了……”
“旻旻身体好点了没有啊，怎么不见我旻旻啊……”
“要让旻旻好好休息，受伤不能乱动……不能乱动……等奶奶好点了，奶奶去看旻旻去……”
“旻旻那里有没有热水啊，泰泰你记得去看着啊……”
这样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金泰亨耳边响起，每从奶奶口中听见朴智旻这个名字，欺骗的负罪感和不知所措都像小刀一样一寸一寸的在金泰亨的心上划。他在冷静下来之后对少年有那么一点点愧疚，至少不应该上来就再一次伤害他。他是气急了，满心都是少年没有保护好奶奶，而忽略了少年身上更为严重的伤。
如果让智旻哥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批评他莽撞吧，毕竟智旻哥哥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
这点愧疚在奶奶一次又一次询问朴智旻时积累，终于在奶奶病情严重到下病危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奶奶已经慢慢吃不下一点东西，全靠输液吊着一口气。午夜突然的病发让金泰亨大脑一片发蒙，直到护士出来下病危通知书，这个承担了太多的少年才突然间大哭起来。
好在是虚惊一场，医生出来虽然是一脸凝重，但好歹没有带来奶奶彻底醒不过来的消息。
“老人也就这几天了，”医生半是严肃半是安慰的说，“有什么心愿，赶紧帮老人完成吧。”
金泰亨是真的被吓到了，他一直到奶奶再一次醒过来都没有离开过奶奶一次，等听见奶奶醒来呼唤的名字之后，金泰亨终于下定了决心，找回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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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冷漠的话砸在金泰亨脸上的时候，金泰亨尴尬的无话可说。
找到少年特别容易，因为少年根本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不过是金泰亨刻意避开他罢了。等再次找到人，他已经将金泰亨给他买的高档名牌衣服都变卖了，换回了他原本的有些破旧的普通衣物。金泰亨不由自主的被少年这一身打扮刺痛了眼。
“请你帮帮奶奶，奶奶真的快不行了，就这几天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本来也不是我奶奶。”少年看都不愿意看金泰亨一眼，“对了，那几天的工资我拿你给我的衣服抵了，不用给我补发工资。”
少年说完就要绕过金泰亨走，别无他法的金泰亨怎么可能轻易地把人放走，立刻就伸出手去拉少年的手腕，可少年的身手明显比他要好的多，借力一甩就轻而易举的把人甩开了。
“别碰我，我最讨厌别人随便碰我。”
少年皱紧的眉头和厌恶的语气都在金泰亨发现自己的手心沾上了一点红色之后变得令人意外和心疼，就连金泰亨自己也没意识到，关心的话就脱口而出：
“你受伤了？”
被关心的少年不仅没有因为这句话多看金泰亨一眼，反而露出了更加不耐烦的表情，双手都插在口袋里，扭头就要走。
“你又打架了？又有人找你麻烦了？”
金泰亨往前追了两步，放大了音量问道。
“关你什么事！”少年似乎被揪住尾巴一样炸了毛，转过身来，也不藏着掖着，伸出手来指指自己的脸，手腕上还没好好包扎的新伤明晃晃的暴露在阳光下，闯进金泰亨的眼里，同时还伴随着一句诛心的话：
“大少爷您不也是打过我吗？一丘之貉，你也好意思关心有没有别人找我麻烦。”
金泰亨再也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勇气再追上去了。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然后拐进阴暗的小巷。
5
奶奶无法下床，一应生理反应都只能靠别人帮助。每天晚上，为了保证奶奶的舒适，被污染过的一次性床褥都要有人处理掉，然后换上新的。
少年当时就是这样照顾奶奶的，他想金泰亨那么爱奶奶，肯定也会这样做的。
少年掐着点来到医院，果然看见浓重的夜色中，金泰亨拖着疲惫又悲伤的步伐从病房里出来，慢慢走向卫生间。
在确定金泰亨不会发现的前提下，少年悄悄地溜进了病房里。
奶奶在少年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不知是什么奇妙的感应，她在睡梦中轻轻地喊道：
“旻旻……”
少年小心翼翼关门的手狠狠的哆嗦了一下，锁舌撞到门框上发出静夜里清脆的一声响，少年紧紧咬着嘴唇才保持住镇定。
等放轻脚步挪到奶奶病床旁边，少年发现奶奶已经轻轻把眼睛睁开了。
她是望着天花板的，迷糊的视线很难真正聚焦在少年身上。奶奶的一只手还输着液，输液的手底下垫着温暖的暖水袋。少年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鼓针，然后轻轻握住了奶奶的另一只手。
“旻旻啊……”
奶奶说话几乎只剩下了气音，满腔无法抒发的思念和爱从微微张开的唇齿间泄出。
“嗯，”少年颤抖着声音，早已经是控制不住眼泪，“是我，奶奶。”
奶奶没力气动，听见少年的话急促的呼吸了起来，少年忙轻轻顺着她的胸膛帮她缓过劲来。癌症晚期是很痛苦的，即使已经无所谓的用大量的止痛剂，病重的老人还是因为激动的情绪牵扯出病痛，满是皱纹的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扭曲，被少年敏感的捕捉到了。
“奶奶，很疼吗？”少年的声音因为哭泣而低沉喑哑，“旻旻亲亲，亲亲奶奶就不疼了。”
少年小心的俯下身子，因为哭泣颤抖的嘴唇贴上奶奶的额头。他的泪水不可避免的滴在奶奶的脸上，于是少年再小心的、温柔的帮奶奶揩去。
他就像奶奶曾经抚摸他的头发一样，轻轻的捋着奶奶的头发，因为化疗和病重，只两三下，少年就从奶奶头上捋下来一把白发。少年于是不敢再动，看着依旧不能安稳入睡的奶奶，又一次亲吻了她的脸颊。
门外，中途回来查看奶奶情况的金泰亨，看见了一切，也听见了一切，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奶奶说了，亲亲就不疼了。”
“旻旻亲亲，亲亲奶奶就不疼了……”
跨过十二年又响起在耳边的话语让他崩溃恍惚，幼时干净无邪的智旻哥哥和如今街头混混的少年在他脑海里不断的交错闪回，没等他喘息过来，立刻又浮现出朴智旻温柔的照顾他这个弟弟的模样和他上次在医院无情又凶狠的一巴掌。
金泰亨正手足无措着，病房里为了躲开他偷偷摸摸溜进病房的少年已经算着时间要出来。锁舌弹开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起，金泰亨这才慌乱的挪动酸麻的双腿要躲起来，转身的那刻却已经听见了走出病房的脚步声。
金泰亨顿住了，他无法再挪动一步，脸上已经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冷汗，紧张的双手冰凉。
而他身后也没有一点声音。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两个人明明共同呼吸着粘稠的空气，背对着的样子却好像身处两个时空。
死水般的寂静中，金泰亨听见了离开的脚步声。
少年知道被发现了，也没必要再踮着脚走路，于是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如同锤子一样砸着两个人的心。
啪嗒、啪嗒。
声音间隔的时间很长很长，一下是犹豫的轻柔，一下又是凶狠的坚定，每响起来一下，便是两个人距离的拉长。
金泰亨猛然转过身来，幽暗的走廊里有着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低着头，步履僵硬，就差一步就要拐进楼梯间，彻底消失在金泰亨眼前。
“朴智旻！”
压抑十二年的呼唤冲破喉咙，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引起地震一般的冲击，撞的两个遍体鳞伤的少年都不敢再动了。
是金泰亨先哭出声来的，他毕竟还是小的那一个，还是被哥哥护在怀里的那一个。在被他的泪水模糊成一团的黑暗中，唯一清晰的那个背影弯了腰，扶着墙慢慢蹲下去。金泰亨既然已经成为了最先开口的那一个，便再也没有什么顾及，他跑过去，走的近了，才看见少年死命咬着自己的手背才逼迫自己不发出声音来，那被残忍咬住的手背已经鲜血淋漓。
金泰亨直接跪了下去，把这个曾经护着自己，如今却比他还要矮半个头的哥哥强硬的抱在了怀里。
楼梯间有通风的窗口，微微透入一点点清冷如水的月光，映在两个少年亮晶晶的脸庞，洒进他们脆弱又坚强的心房。
6
只有两个少年的天台。
“我初中、高中，都是在这里上的。初中的时候，我有一次不小心惹到了一个收保护费的学长，他们把我堵在校门口。我丢了零花钱，不敢回家，在校园里四处乱逛的时候找到了这个地方。我爬上来，我想，要是智旻在的话就好了，智旻每次都保护我，我们可以一起上学放学，有坏人我们可以一起打，我就不会孤单的一个人被欺负了。”
“那个时候，已经有警察叔叔说，被拐卖的小孩子差不多都找回来了，有几个还是没有下落，有几个人家说都死了。妈妈回来告诉我说智旻哥哥已经没有了的时候，我特别特别不相信，哪怕我妈妈哭的眼睛都肿了，我也还是不相信。可我那天到这个天台上来，看着离我那么远的地面，想要跳下去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有人拉住了我。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智旻拉住了我，我想，智旻不想让我跳下去，那我就不跳了。”
“可我突然就哭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是智旻的灵魂帮我的话，那就说明智旻哥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就是那一次才在心里接受了智旻哥可能不在了的事实。之后我就特别喜欢来这里，因为我觉得智旻哥曾经在这里救过我，这里是离智旻哥最近的地方。”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不相信你是真的……真的还活着，我是可笨了，我转不过脑子来……”
金泰亨把脸埋进撑在栏杆上的手掌里，肩膀一下一下的抽动。他感觉到和记忆中一样温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熟悉又阔别已久的安慰让他更加委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要是认不出你来怎么办……”
“因为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啊……泰泰。”
金泰亨因为朴智旻的前半句话而心中生寒，又因为最后那个无比亲密的称呼而再一次心软的一塌糊涂。
“我当年发了一次高烧，你知道的，就是他们以为我死了的伤寒。他们可能是以为我死了，也可能是觉得我反正救不回来了，把我扔在外面。可我没死，有个收破烂的爷爷，把我抱回了他住的地下室。”
“高烧让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我是真的不记得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我跟着爷爷生活了短短的三年，爷爷就去世了。后来我不小心惹到了当地的一些人，我躲不过，就往外跑，反正到哪里都是睡街头，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你晚一点找到我，可能我也就走了。”
“我是听奶奶慢慢说才开始想起来的，其实听你讲朴智旻的事情的时候我也想起来一些，可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咱们回不到过去了。我想着那就不告诉你了，用这个所谓的假扮的名义陪奶奶好好地走完最后一程，然后我们就这样分开吧，你的人生比我好太多，你有你的生活，你有你的路，我们已经彻底不一样了。我会抽烟、会喝酒，会为了吃上下一顿饭去骗高利贷，然后想办法从追债的人手里逃出来，我已经过惯了这样的生活。”
“后来咱们的分歧越来越让我确定这个想法……不用自责，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误，要怪就只能怪命吧，总有人命不好。”
高处的风总是很大，带来入骨的寒意。
“冷吗？”朴智旻有些不忍心让这份沉默继续下去，主动问道，“要回去吗？”
“那现在怎么办？”
金泰亨答非所问的话让朴智旻愣住，好在没让他疑惑多久，金泰亨就自言自语的一样小声说道：“现在我发现了，你要怎么办？”
还要离开我吗？
这句话金泰亨憋在嘴边，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他们之间毕竟横亘了十多年的时光，即使之前是再如何亲密无间的伙伴，有些话一时间也说不出口了。
“不知道，”金泰亨听见朴智旻轻飘飘的话语，“先送走奶奶吧，让奶奶舒舒服服的离开。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多年都这样，活着就行，来什么事儿再处理什么事儿。”
金泰亨原本是那样不喜欢朴智旻现在身上的痞气，可在这个夜晚，在这个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能和朴智旻一起站着的天台上，在大起大落的人生中，在那么多的伤痛之后，他再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却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回去吧，”朴智旻没等到金泰亨的回答，也不知道自己要等金泰亨什么样的回答，深秋的风专往人骨头缝里钻，站的久了，连头也吹的疼起来。他们出来穿的也不多，朴智旻冻习惯了不觉得什么，可他越看越觉得金泰亨会冷，总想着把人带回屋里去。
“留下来吧，”金泰亨攥紧了拳头，忍不住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留下来陪我吧，智旻……我太孤单了……”
我很想你啊……
7
“奶奶知道……都知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奶奶气若游丝的声音，让两个少年都不敢喘气，也不敢哭，害怕一哭起来，就听不见奶奶的声音了。
奶奶断断续续的交代着，她总是把一件事情翻来覆去的说好几遍，她不停的和朴智旻道歉，又和金泰亨道歉，又道谢，又安抚，两个少年都想让奶奶少说点，又怕奶奶的声音再也无法响起了，吞吞吐吐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人握着奶奶的一只手，顺着奶奶的话结巴似的应答着。
“好……好……奶奶很开心啊，奶奶找回孙子了……泰泰也有伴了，两个孩子啊，又能在一起了……”
葬礼的那天，下着小雨。深秋的雨伴随着大风，打着伞也没什么用。两个少年都没撑伞，注视着黑白相片上慈祥的老人。
朴智旻破碎的记忆终于算是恢复了完整，该想起来的，也都想起来了。他本来就是可怜的孩子，父母早早的离婚，没人愿意照顾他。只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奶奶，也在命运无常中失散多年。可以说是奶奶一次又一次的呼唤，将朴智旻的过去唤了回来，那饱存着爱意和期许的称呼，一直都埋在朴智旻的心底，等待着爱他的人温柔的挖掘。
可惜聚散匆匆。
“走吧，让奶奶好好休息。”朴智旻把泣不成声的金泰亨从湿透的地上拉起来，“我们一起走。”
他们仍不知道未来如何，毕竟时间太过狡猾无常。
可既然跨过那么巨大的深渊，在彼岸重逢，总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交融。
他们可以手拉着手是孩童，松开是瞬间的成长，再次相遇便是命运的眷顾。
命中注定的人，终会携手同老。
FIN.
希望大家阅读的后记：
其实是很用心的一篇文，虽然是突如其来的灵感，将《季春奶奶》反向写了一遍。电影里奶奶最终也找不到亲生的孙女，而这篇文是找到了却以为是假的。
写完上半章的时候，我就有点觉得这篇文不算是纯爱情，对于亲情和陪伴，还有命运的思考和表达是站在爱情之上的。之所以这么晚才发出结局来，是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们以剖白心意的吻结束，让这篇文回到爱情的主题上来。可想了半个晚上，还是把一千多字都删掉，留下了这样的结尾。我认为对于这篇文来说，这样的结尾反而更好，既然前文都是更深层次的表达，那就不要在结尾的时候硬拗回来，否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烂尾。于是重新返工，加了很多内心描写和暗示，虽然两个人文里面没有相互表白啊求婚啊什么的这种剧情，但仔细想想，两个人总会在一起的。泰泰心里是有着小时候的天使旻旻，但长大了的旻旻虽然被外部环境改变了曾经的模样，内心却依旧是那个天使旻旻。他活不下去了也不会去偷去抢，也不会去伤害他人，他弄乱了吸烟室会认真的处理，会关心着泰泰，十二年过去了，泰泰和奶奶依旧是旻旻心尖上的人啊。
所以泰泰会爱上旻旻的，爱上他不变的内心，爱上他故作坚强的外表，爱上他伤痕累累的过去。
所以即使没有点明，在我看来这也是HE了吧。
PS：好啦，知道有些小可爱肯定意难平，抽时间可能写个番外吧，不过如果这个题材太小众可能也不一定有番外了，毕竟还有连载的长篇，和我期待已久的新连载等着大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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